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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2分钟足够了。林致远平静地回答，手中的笔悬在协议书上方。
王主任，到了一份重要文件。 王主任接过文件袋，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眼中含着泪水看向林致远。
国防科技大学的梧桐叶开始泛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青石板路上，斑斑点点的光影像极了林致远此刻的心情。
站在实验楼五楼的窗前，林致远看着楼下新生们整齐划一的军训队列，思绪不由得飘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致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母亲李秀芳红着眼圈说，人家都往北京上海跑，你偏要往这军校钻，以后出来还要分配，一点自由都没有。
爸，妈，我就是想当兵。林致远倔强地说，爷爷当年打过朝鲜战争，我从小听他讲那些故事，我也想为国家做点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最终以高出录取线二十分的成绩考入了国防科技大学电子工程学院。
林致远的体质原本就不算太好，军训期间几次累得差点晕倒，但他咬牙坚持下来了。
两年多的大学生活过去了，林致远不仅适应了军校的严格管理，还在学习上表现突出。
致远，你负责的这个模块很关键，关系到整个算法的安全性。张教授经常这样对他说，国家培养你们，就希望你们能在关键技术上有所突破。
致远，你又熬夜了？室友程序常常看到他疲惫的样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可要注意啊。
程序是林致远的室友，也是同专业的学生，但没有参与涉密项目。他性格开朗，是宿舍里的开心果。
没事，马上要参加全军科学技术创新大赛了，我得把这个模块做到最好。林致远总是这样回答，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评审专家们对他负责的加密模块给予了特别赞扬，认为在安全性和效率方面都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致远，你做得很好。张教授满意地说，如果这次比赛能拿到好成绩，对你以后的发展很有帮助。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普通孩子，家境普通，长相普通，除了学习成绩还不错，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回想起这些，林致远的嘴角不由得上扬。楼下的新生们还在认真训练着，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张教授的办公室在实验楼的最东头，房间不大，但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学术资料。墙上挂着一面国旗，还有几张项目组的合影。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工作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张教授关切地说，要不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学校的医务室不行，去军医院看看。
那不行，必须去检查。张教授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这就给你开个条，你明天就去。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阳光依然明媚，但林致远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他安慰自己说，可能真的就是太累了，检查一下也好，省得教授担心。
他看着天花板，想着明天的检查，想着马上就要来临的比赛，想着毕业后的分配，想着许多许多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林致远就来到了军医院。这是一所三甲医院，主要为军队系统服务，但也接收一些地方患者。
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有些花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很有学者风范。他在这所医院工作了二十多年，医术精湛，为人和善，在患者中口碑很好。
办公室里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电脑、文件和一些医学资料。墙上挂着王主任的各种证书和奖状。
王主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根据影像学检查和血液检查的结果，我怀疑你可能患有胰腺癌。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样击中了林致远。他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什么？胰腺癌？林致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不可能吧，我才二十二岁，怎会是得癌症？
王主任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林致远的耳朵里，影像显示胰腺体部有一个约三厘米的占位性病变，血液中的肿瘤标志物也明显升高。
为了确诊，我们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比如活检。但是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可能性很大。
王主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胰腺癌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的肿瘤，特别是晚期的情况下，五年生存率只有百分之五左右。即使积极治疗，大多数患者的生存期也只有二到三个月。
他原本认为自身还有几十年的人生，可以为国家做贡献，可以孝敬父母，能轻松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不，这不可能！林致远突然站起来，声音变得很大，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怎会是得癌症？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林致远的情绪完全失控了，我才二十二岁，我还没有毕业，我还没有为国家做过什么贡献，你告诉我只能活两三个月了？
致远，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必须面对现实。王主任耐心地说，虽然情况不太乐观，但我们仍旧是要积极治疗，说不定会有奇迹。
奇迹？林致远苦笑一声，百分之五的五年生存率，你觉得奇迹会降临在我身上吗？
即使概率很小，我们也不能放弃。王主任坐到他对面，现在医学技术在慢慢的提升，说不定会有新的治疗方法。
他想起了刚刚还在为项目进展感到兴奋的自己，想起了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自己，想起了那些关心他的人。现在，一切都变得那么讽刺。
可是对林致远来说，这样一个世界已经变了颜色。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有年轻的情侣手拉手说笑着，有中年人拿着公文包急匆匆地赶路，有老人在公园里悠闲地散步。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门的老大爷和往常一样和蔼地和他打招呼：小林，回来了？
看着熟悉的校园，熟悉的梧桐树，熟悉的青石板路，林致远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回到宿舍的时候，程序正在电脑前写作业。看到林致远回来，他头也不抬地说：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医生说什么？
那就好。程序这才转过头来，我就说嘛，你这么年轻，能有什么大毛病。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林致远点点头，然后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天花板还是那个天花板，但在他眼中，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程序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特意给他买了粥和小菜。
怎么能不饿呢？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程序坐到他床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检查结果有什么问题？
看到林致远坚持不说，程序也不好再追问，只是把粥放在他的桌子上，说：饿了就吃，我先去上晚自习了。
等程序走后，宿舍里变得很安静。林致远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关于胰腺癌的资料。一条条冰冷的医学信息让他的心越来越沉。
胰腺癌被称为癌症之王，恶性程度极高，早期症状不明显，大多数患者发现时已是晚期。
每一条信息都像一把刀，刺在他的心上。他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王主任说得没那么严重，但网上的资料证实了最坏的预期。
爷爷总是骄傲地跟邻居说自己的孙子在国防科大读书，将来要当军官为国效力。如果他们了解这个消息，该有多痛苦？
他想起了张教授和实验室的同事们。项目马上就要参加比赛了，他们都在等着他的模块。如果他走了，项目该怎么办？
他想起了那么多还没有实现的梦想。他原本计划毕业后留校读研究生，然后继续深造，在通信算法领域做出一些贡献。
他想过要带父母去旅游，想过要给爷爷买一台好一点的收音机，想过要找个女朋友组建家庭。
林致远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什么大问题，教授。就是有点贫血，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那就好。最近你确实太累了，好好休息几天，项目的事不用着急。张教授说，身体最重要。
胡说什么呢？你好好休息，过几天就好了。项目少了你可不行。张教授笑着说，好了，早点休息，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林致远更加难受了。张教授对他那么好，那么信任他，可是他却要辜负这份信任了。
每次他熬夜，程序都会给他泡咖啡；每次他忘记吃饭，程序都会提醒他。如果他走了，程序会很难过吧？
第二天，林致远请了病假。他告诉程序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几天。程序很担心，一再询问要不要陪他去医院，被他拒绝了。
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林致远开始思考一个沉重的问题：剩下的这点时间，该怎么度过？
特别是爷爷，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如果知道孙子得了绝症，可能会受不了刺激。
他想过继续参与项目，把最后的时间贡献给科研事业。但化疗的副作用会让他身体更加虚弱，可能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工作。
他想过回家陪陪父母，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突然回家。而且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会崩溃。
挺好的，妈。项目进展顺利，马上要参加比赛了。林致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那就好。你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对了，你爸这几天老是念叨你，说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
都挺好的。你爷爷昨天还跟邻居王大爷炫耀，说他孙子在国防科大搞科研，将来肯定有出息。妈妈笑着说，你是不知道，老爷子那个骄傲劲儿。
没事，妈。就是想你们了。林致远赶紧擦掉眼泪，对了，你还记得我们说过暑假要一起爬泰山吗？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咱们就去。一家人一起去，还要带上爷爷。林致远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了解这一个承诺可能永远无法实现了。
好啊，你爷爷肯定高兴坏了。他老是说想看看泰山的日出。妈妈开心地说，那你好好努力，早点把工作做完。
挂了电话，林致远彻底崩溃了。他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起来。他恨命运的不公，恨疾病的残酷，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现在？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那么多人没有报答，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
他开始理性地分析自己的处境。既然结果已经无法改变，那就要想办法让剩下的时间过得有意义一些。
但是什么才是有意义的呢？是忍受痛苦的治疗，在病床上度过最后的日子？还是选择一种更体面的方式离开？
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主人公得了绝症后选择了安乐死。当时他觉得那个选择很争议，但现在，他开始理解那种想法了。
与其在痛苦中挣扎，不如选择一种有尊严的方式告别。至少，这样可以让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也可以减少家人的痛苦。
第三天，林致远再次来到了军医院。这次他的心情很平静，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王主任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说：根据你的情况，我们可以考虑化疗，但效果可能有限。化疗的副作用比较大，会有恶心、呕吐、脱发、乏力等症状。而且即使接受治疗，生存期的延长也很有限。
我们会尽力控制症状，减轻你的痛苦。现在的姑息治疗已经很成熟了。王主任说，虽然治愈的希望很小，但我们不能放弃任何可能性。
我不想在痛苦中度过最后的时光。林致远平静地说，我查过资料，胰腺癌晚期患者的生活质量很差，即使治疗也只是延长痛苦。与其这样，不如选择一种有尊严的方式离开。
王主任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致远，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安乐死在我们国家是不被允许的。而且你还这么年轻，不应该这么轻易放弃。
我没有轻易放弃。林致远说，我考虑了很久。我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也不想让他们看着我痛苦地死去。
林致远打断了他，我了解过，在一些国家，比如瑞士，安乐死是合法的。我可以去那里。
王主任看着这个年轻人，心情非常复杂。作为医生，他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感到无能为力。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不能阻止你。王主任最终说道，但我希望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王主任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瑞士有几个机构提供这种服务，比较知名的是尊严组织。但是程序很复杂，需要很多证明材料。
看到林致远如此坚决，王主任知道劝说已经没有用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下了一些联系方式。
谢谢您，王主任。林致远接过纸条，我知道这让您很为难，但这真的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对方在了解了他的情况后，表示可以为他提供服务，但需要医生的诊断证明和心理评估报告。
林致远请王主任开具了诊断证明，又找了心理医生做了评估。评估报告显示，他心智正常，对自己的决定有清醒的认识。
一周后，所有的文件都准备齐全了。尊严组织发来了正式的协议书，只要签字，就可以安排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那天下午，林致远坐在宿舍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协议书。只要点击同意，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他推荐程序接替他的工作，并且给张教授写了一封信，解释了项目的进展情况和存在的问题。
他给父母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交流项目，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说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希望他们不要担心。
他给爷爷单独写了一封信，感谢老人家对他的教育和影响，说自己会努力成为他的骄傲。
鼠标停在同意按钮上，林致远深吸了一口气。这一点击，就意味着他选择了自己生命的终点。
他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听爷爷讲战争故事时的兴奋，想起了高考结束后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喜悦，想起了第一次参与科研项目时的自豪。
填写个人信息，选择时间和地点，确认付款方式，然后签名。一切都很简单，简单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对了，张教授刚才找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实验室。项目马上要进入最后阶段了。程序说。
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肯定会接替你的工作。但是不会有那一天的，你好好的呢。程序拍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
不用再为不确定的未来担忧，不用再承受疾病带来的恐惧，一切都变得清晰明确了。
他梦见了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看军事节目的场景，梦见了第一次穿上军装时的兴奋，梦见了在实验室里挥汗如雨的日日夜夜。
签署协议的第二天，林致远决定去和王主任做最后的告别。这个陌生却又关心他的医生，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当他走进王主任的办公室时，王主任正在翻看病历。看到他进来，王主任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王主任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作为医生，应该阻止你。但作为一个理解痛苦的人，我又觉得这可能是最理性的选择。
不，我理解你的想法。王主任叹了口气，如果换作是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胰腺癌确实是一种让人绝望的疾病。
王主任，我有个请求。林致远说，我不想让我的家人知道真相。我已经告诉他们我要去国外学术交流，如果他们来询问，希望您能配合我的说法。
不想。林致远摇摇头，我希望他们记住的是一个健康、积极的我，而不是一个被疾病折磨的我。而且，知道真相只会增加他们的痛苦，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还有一件事。林致远继续说，我希望我的器官能够捐献给需要的人。虽然得了癌症，但应该还有一些器官是健康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多是一些技术细节和注意事项。王主任告诉他在瑞士那边的一些注意事项，还给了他一些药物来缓解可能出现的症状。
林致远想了想，然后说：如果说后悔的话，我后悔的是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但对于我的决定，我不后悔。我觉得这是在现有条件下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样我可以保持尊严。林致远说，我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不想让他们看着我慢慢衰弱下去。我希望他们记住的是一个完整的我。
王主任点点头，虽然他从医多年，见过很多生离死别，但面对这样一个年轻而理智的生命即将逝去，心情依然很沉重。
还有一个原因。林致远继续说，我觉得这样对社会也是负责任的。治疗胰腺癌需要大量的医疗资源，而成功的概率很低。与其浪费这些资源，不如让它们用在更有希望的患者身上。
我知道。林致远说，但是在面对现实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出理性的判断。我二十二岁，如果能活到八十岁，还有五十八年的人生。现在我可能只剩下几个月，这个差距太大了。与其在痛苦中度过这几个月，不如选择一个体面的结局。
他见过很多患者，有的人在面对死亡时歇斯底里，有的人拒绝接受现实，有的人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我都写在信里了。林致远说，我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感谢他们对我的培养和关爱。我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生活，不要为我难过。
希望如此。林致远笑了笑，王主任，谢谢您最近一段时间的关心。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您给了我很多帮助。
等等。王主任突然叫住了他，你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虽然概率很小，但医学上确实有一些奇迹案例。
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但像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如此年轻、如此优秀的生命即将逝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林致远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看到王主任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表情非常激动。
你先别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王主任示意他回到办公室，同时快速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林致远有些疑惑，但还是回到了办公室。他看到王主任的手在颤抖，显然是非常激动。
